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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权之下,不生恩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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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

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,我其实准备了很久,也思考了很久,但迟迟没有动笔。一方面,我自己的思考在不断地完善,每当我以为我思考的够全面和透彻的时候,就又会发生一些事情,让我更加深入地重新思考;另一方面,这样的文章发出来之后,我会得罪很多很能影响到我的人。之所以还是选择发出来,是因为我已经是光脚的了,我没什么所畏惧的事情了。

其实,我的童年和青年时期的成长,家庭环境并没有让我感受到多么强烈的受控感,我的父母对我的想法和选择始终都是保持尊重和支持。反倒是从2011年开始工作之后,这种被控制的感觉才开始慢慢出现。更有意思的是,当我坐下来静静思考我这种受控感的来源,自始至终竟然从未感受到来自于我那性情直率的父亲。

这种我所表达的受控感,是一种弥漫在我周围,无时无刻不浸润在我的每一次呼吸当中,给我带来沉重压力和窒息感的东西,我无法完全放松下来,我无法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,每当想和这种感觉对抗的时候,却又是感受到更深的无力。当然,这种感觉并不是在一开始我就可以识别并描述出来的,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(至少从2011年开始的将进10年里),我能感受到这东西的存在,但我说不清道不明,我甚至根本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不是我自己的问题。直到2022年,我开始慢慢觉醒,慢慢找到那些散发着人类思想光辉的哲学家,他们竟然将我内心的困惑总结的那么干脆。

资产化抗拒

其实,这种控制我的力量,也并不是强度均等,随时间推移而不断增加的。如果要拿一个强相关性的因素做参考的话,我认为是我能够创造的价值,我的能力,我所处的位置。为什么这么说,因为当我把自己比作一项 “资产” 的时候,我慢慢发现,我所无法描述的感觉,从逻辑上就越来越能够解释的通了:在最初的时候,我这个资产没什么价值,控制我这个资产,对于控制者来说得不到什么显著的收益变化。但随着我个人的成长,我能力的成长,我能够创造的价值越来越大,我作为资产的价值也越来越高的时候,我所感受到的这种控制力就越来越强烈。当然,你可以说我高估自己了,我太看得起自己了,我尊重你们对我的评价,但我并不接受,我会从多个角度来论述,为什么我会得出自己是一项资产的结论。如果说,我是在国内的环境完成了觉醒,醒来之后只是”自己觉得“想明白了一些事情,却无法得到应证和正向的反馈,那么我来到加拿大的经历,我使用AI的经历,则让我切身实地的感受到我的想法不仅仅是确实存在,更是能够得到理论支持的。

那么,为什么说是一项资产呢?从会计学的角度来说,资产具有一些明确的属性,使得其可以与其他类别进行区分。

  1. 资产具有价值,资产的价值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增值或减值。
  2. 持有优质资产可以从中获利,持有资产可能也需要付出一定的对价。
  3. 一项资产对于持有者来说,持有者期望资产能够增值。
  4. 当持有权明确,持有期限在未来可以预见不会发生变化的情况下,持有人会对资产进行良好的管理,甚至做一些有益于资产增值的事情。但当持有权和持有期限充满不确定性,持有人会先进行一系列的操作,争取能够得到稳定的持有权和持有期限。
  5. 如果最终持有权和持有期限都不可控,持有人不会选择继续持有。并且,持有人很可能会对曾经持有过的资产进行破坏,无论是为了能够从下一次交易中获利,还是只是为了满足心理上的需求,这种破坏都是存在可能性的。

其实,我的这种”资产化抗拒“,我所谓的自我觉醒,正是20世纪瑞士心理学家卡尔·荣格(Carl Jung)所提出的“个体化过程”(Individuation):一个人成为真正独立人格的过程,必然伴随着对原有权威结构的冲突与挣脱。

如果将资产拟人化,那么这个资产在具有以上属性的情况下所遭受的种种经历,就恰恰和我的经历完全重合。你可能会以为,我所说的种种经历都是存在于我的职场经历当中,其实不然。在我们这个父权式支配逻辑和封建恩主文化的浸淫下,在家庭关系中也仍然存在上述现象。

我从”控制“的表现形式和逻辑,来进一步分析和讲解我的观点。

首先,持有者(控制者)需要引入一套经得起推敲,没有明显逻辑漏洞的理论,作为控制的主导思想。在家庭关系中,这种思想可以体现为:

  1.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
  2. 血浓于水的亲情
  3. 基于辈分的系统性说教
  4. 为你好,出发点是好的

”父母无恩论“

基于种种这些思想,特别是儒家思想当中的多种经典语录,很多看似合理实则经不起推敲的控制方法,就已经是铺天盖地司空见惯了。我可以在这里明确表态,我是”父母无恩论“的支持者。不用着急批判我,如果你真的有耐心有能力看完并理解我接下来的解释,你才能真正明白这个论点究竟说的是什么。

父母是否一定有养育之恩? 我的答案是:这得看他们有没有真正“养育”过你。 生长是自然规律,不是人类施予的恩典。一棵树,只要有阳光水分就会长高,人也是如此。很多孩子,即使在被忽视、甚至虐待的环境下,仍然靠本能活了下来。这种“活着”,不能直接转化为“恩情”。真正的养育,是让人成为更好的自己,是尊重、保护、滋养、引导;而不是打压、掌控、情绪勒索。正如20世纪瑞士心理学家爱丽丝·米勒(Alice Miller)在其代表作《天才儿童的悲剧》(The Drama of the Gifted Child)所指出的那样,许多”养育之恩“其实隐藏着未被察觉的操控与投射。她强调,很多“乖孩子”的成长代价,是压抑自我、成为父母情绪投射的容器。

如果养育是用来控制的筹码,那就不再是恩,而是手段。所以我想说:吃饭会让我长大,但不会自动让我感恩。 我感谢自然,让食物能被身体吸收;我感谢任何真正尊重我作为人的存在的行为。但我不接受被迫感恩——更不接受将“感恩”用来交换沉默、服从与人格放弃的逻辑。是行为定义恩情,而非关系或结果。 这背后的哲学锚点是:自然主义反思(Naturalistic Fallacy),把“自然的事实”当成“道德的应然”是谬误。你想知道“父母无恩论”的提出者是谁吗?没错,就是那个我们从小就从中受到教育的故事“孔融让梨”的主角,孔融。

父权式支配逻辑和封建恩主文化

接着我再说说基于以上控制思想当中的“辈分的系统性说教”。其实,如果忽略辈分这个概念的存在,如果我们是匿名的在某种平台上讨论某个话题,那么谁的观点得到的赞成更多,实际上是较为容易得到结果的。我们在理性评判观点的时候,并不是以提出观点的人是谁,年龄多大,来评判他的观点是否正确。但当我们套上辈分这个概念的时候,逻辑就可以混乱起来了。谁说得对,不再以观点是否科学和理性来决定了,而是以辈分的高低,名望的高低来确定了。晚辈就自然而然的要顺从长辈,否则就是忤逆。

父权式支配逻辑和封建恩主文化,在心理学上表现为:

  1. 条件性接纳:只有你服从、听话、符合他们的期待,你才值得被“帮助”。
  2. “债务感控制”:给予并不出于真正的善意,而是为了制造“你欠我”的道德位置,方便未来索取或操控。
  3. 控制式自我投射:“你不听我劝,一定是你错了”,把个体意志的独立看作背叛。 哲学上,这正是近代启蒙思想反对的那一整套 “人不是目的,而是工具” 的奴性逻辑。而康德的伦理学核心是:“人其实才应当永远被视为目的本身,而非他人意图的工具。”

在我觉醒之后回顾我自己过往的种种经历,我竟感到一种荒谬:我父亲在世的时候都没有如此控制过我,为什么我感受到的更像是,每个人都想给我当爹?我极其反感一种以“恩情”之名掩盖的支配伦理

伪善的帮助

这种支配,甚至已经不仅仅建立在感情和关系之上,而是演化为建立在一种对我的”帮助“之上。在我需要帮助,或者我主动要求帮助的时候,这种”施救者“的伟岸形象就出现了,逼迫着我不得不服从于我所得到帮助的来源。我并不是又想说一套”帮助无恩“的理论,而是,”帮助“本身,它不能成为一种胁迫和控制的力量。如果必须要服从于帮助,那么这种所谓的帮助,其实根本没有将对方作为一个平等个体对待,就更别提尊重了。如果这个世界上必须要跪着才能吃上饭,那这不是活着,而是”被供养的傀儡“。

在我看来,如果”帮助“被附带条件,那么它其实就不再是帮助了,而是交易。如果是交易,那么双方的地位就是平等的,我可以选择交易,也可以拒绝交易,但无论我如何选择,我都不应当被迫交易。这就像是附带条件的帮助,我不要都不行,我得卑躬屈膝的接受,然后涌泉相报的感恩。很多人的“帮助”,并不出于爱,而是出于一种居高临下的满足感。他们给予,是为了更好地主导你的人生;他们要求你感恩,是因为他们觉得你“靠他们活着”。

结尾

我曾发表过极端的言论,如果我必须受到控制,那么我是否能够终止自己的生命?如果我选择放弃活着,你是否仍然要控制我?

我相信,人活着,首先是为了保有自己的独立意志。哪怕暂时贫穷,哪怕前路艰难,我也要保有自己思想的自由,选择的权利,以及拒绝屈辱的勇气。我不需要任何人“赏饭吃”,因为我的劳动、我的思考、我的努力,都是我理应得到的交换,而不是谁的施舍。

这一路的觉醒很孤独。但我知道,我并不是一个人。如果你也曾感受到那种被“施恩”所绑架的痛苦;如果你也被要求对施暴者感恩;如果你也曾因不愿屈服而被剥夺、被羞辱、被打压——请你知道:不是你错了。 错的是这个社会那套无法证伪、只利于控制者的规则。

我希望将来我能以自由之身,在世界上谋得一个体面的位置,过上不依赖、不讨好、不屈辱的人生。哪怕代价很高,哪怕要从零开始,我也会走下去。

因为我知道了:人不是工具,不是资产,不是附属物,而是目的本身。

这是我用痛苦换来的信仰,也是我不肯跪下的最后倔强。